子皮 | 乌克兰战争：美国在输，俄罗斯在赢（上）
乌克兰战争是美俄代理人战争
相信很多人看到这个题目会开始愤怒。因为他们不希望美国输和俄罗斯赢。
但是，输或赢的预测，和你希望谁输谁赢不是一回事。
预测，是你根据已知的客观数据和信息，对未来事件可能性的估计。预测战争的输赢，和天气预报没有区别。没有人喜欢龙卷风和洪灾，但客观地预测天气——哪怕是坏天气，可以减少损失。
为什么这里说美国和俄罗斯的输和赢、而不是乌克兰？战场明明在乌克兰，而不是在美国。
因为这是一场美国和俄罗斯的代理人战争。乌克兰只是美国使用的工具和炮灰。
这场战争之所以发生，是因为美国制造的北约东扩和乌克兰政变，使俄罗斯别无选择。
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美国的冷战制衡苏联策略之父、著名外交家乔治 · 凯南 （George Kennon）就预测到：北约东扩会引起俄罗斯战争。
一位又一位外交家、国际问题专家和学者，有过和凯南类似的判断，包括基辛格，美国驻苏联最后一位大使小杰克· 马特洛克（Jack F. Matlock Jr.）， 前驻俄罗斯大使、美国副国务卿和现中情局局长威廉 · 伯恩斯（William Burns），苏联和俄罗斯问题最著名的学者史蒂夫 · 科恩（Stephen Cohen）， 学者米尔斯海默 （John Mearsheimer），著名俄裔美国记者波兹涅尔（Vladimir Pozner Jr.）… 包括拜登总统本人在1997年都承认北约东扩的危险性。
德国前总理默克尔最近打破沉默，就乌克兰战争发表谈话。默克尔捍卫了自己在2008年对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加入北约的否决。她说：如果当时将乌克兰纳入北约，那么今天的俄乌战争大概会在14年前就开始了。
真正了解俄罗斯的人，无论西方东方，都可以看到北约东扩会引起战争。为什么？因为在冷战后，北约已经不再是防御联盟而成为美国控制的私家军，轰炸南斯拉夫强迫科索沃独立，和局势干涉利比亚干掉卡扎菲就是例子。如果北约纳入乌克兰，把军事基地和核弹头布置到俄乌边境，那将是对俄罗斯生存威胁。如同古巴危机中美国把苏联在古巴不止核武器视为为美国的生存威胁。
2014政变，使乌克兰完全被美国控制。八年内战，美国默许甚至支持乌克兰的新纳粹亚速营，对东乌的和俄罗斯世代血肉相连的俄语族人压迫、残害甚至屠杀。这也是俄罗斯人无法接受的。
所以俄罗斯把乌克兰战争视为事关生死存亡的一战。
既然俄罗斯把乌克兰战争视为事关生死存亡的一战，那么她只能赢不能输。她会不惜一切代价。
乌克兰战争开战100多天，形势渐趋明朗。可以看出，在军事、经济、外交三个战场上，俄罗斯在赢，美国在输。
俄罗斯为什么愿意为乌克兰战争付出代价？
客观地说，乌克兰的军队是强大的军队，在人数、训练、装备上都都堪称欧洲上乘之一。
乌克兰是欧洲除俄罗斯外（准确地说俄罗斯是欧亚国家）最大的军队， 有20万现役军人，加上预备军人，有60万之多。
自2014年，北约对乌克兰提供了军事训练，加上东乌内战的经验，乌克兰军队的质量不差。
美国自2014一直向乌克兰提供武器，开战后整个西方更是对乌克兰提供了大量武器和其他军援。仅仅美国就向乌克兰提供了560亿美元，其中很大部分用于军事。要知道，俄罗斯开战前全年的国防预算只有600多亿美元。
既然如此，乌克兰战争注定是一场艰苦的战争。双方都会有相当大的伤亡。
开战以来，美国和西方媒体，一直把俄罗斯的伤亡当成俄罗斯的失败和耻辱。他们相信，一旦俄罗斯伤亡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出现全俄反战反普京，然后普京不是投降就是被赶下台。
美国这样相信，是出于美国自身的经验。
越战失败后，美国越来越避免自己军队在战争中的伤亡。美国对阿富汗和伊拉克的战争，都是先大面积地毯式轰炸，直到对方丧失反击能力后，再派地面部队。在占领阿富汗后，为了避免自己伤亡，美国对塔利班的游击战大量使用无人机，结果是大量平民在轰炸中死伤。例如有数据显示在2012到2013年间，奥巴马下令的无人机轰炸，炸死的90%都不是打击目标。20年阿富汗战争，美国的伤亡为2448人，可称有限，而阿富汗平民的死亡则高达七万一千！
美国无人机轰炸阿富汗平民
美国难以接受自己的伤亡、而不在乎对方平民的伤亡，是因为：
1）美国士兵和民众并不知道为什么要到地球另一边打仗
2）美国打击的国家遥远而陌生（美国多数人在地图上找不到阿富汗），他们对那里的人无感。
而俄罗斯人对乌克兰战争的感受完全不同。
既然俄罗斯人把乌克兰战争看作是生死存亡的关键，那么俄罗斯人就可以接受为此付出代价，包括将士的生命。记住俄罗斯和整个苏联在二战时为了抵抗纳粹德国，付出了2千5百万生命！
俄罗斯人难以接受大量乌克兰平民伤亡，是因为乌克兰和俄罗斯，无论从历史、文化、语言和血缘上，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东乌地区。
乌克兰作为国家，是苏维埃时期捏合的产物。乌克兰是一个国家，但不是一个民族。西乌克兰人和和东乌俄语族人之间的距离，大概比东乌和俄罗斯人的距离更大。
普京曾几次说过，乌克兰和俄罗斯是同一“民族”。在前两天的圣彼得堡国际论坛上说，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友好关系迟早会恢复。
俄罗斯普通人不会接受无差别地毯式轰炸乌克兰平民，尤其是轰炸被乌克兰新纳粹荼毒了八年的东乌民众。俄罗斯军队应当是东乌平民的解放者，而不是屠杀者。
所以注定了俄军不会无差别轰炸平民和民用目标。
乌克兰战争第一阶段
在战略上，俄乌战争可分为两阶段。第一阶段是从2月24日军事行动开始，到4月初布查假旗事件、乌克兰宣布停止在土耳其的谈判。而第二阶段从第一阶段结束开始，到现在仍在继续。
在俄罗斯军事行动开始前两天，俄罗斯承认了东乌的卢甘斯克和顿涅茨克两个共和国的独立。两个共和国组成顿巴斯地区。但当时两个共和国只控制顿巴斯的1/3左右，其余的2/3顿巴斯（包括重要城市马里乌波尔）被乌军（包括亚速营）控制。当时俄罗斯并没有明确宣布，它是否要攻下整个顿巴斯。
在第一阶段，俄罗斯实际上是以战促谈。三月底，乌克兰和俄罗斯开始在土耳其谈判。乌克兰表示可以接受：
1) 乌克兰不加入北约保持中立
2) 克里米亚通过外交解决而不是武力夺回
以达到停火和保障乌克兰安全。
三月底俄罗斯从基辅周围撤军，大概也是表达一种愿意谈判的信号。
在土耳其的谈判有一定进展。据说双方达到75%的共识。然而，显然战争的主人美国没有打够，美英两国对谈判没有任何支持的表示。
很快，发生了“布查事件”，即乌克兰提供了布查镇一些尸体的照片视频，一口咬定是“俄军杀平民”。西方媒体和政客在没有任何查证的情况下立刻大哗，然后乌克兰紧跟着退出谈判。
“布查屠杀案”疑点重重。
1）布查事件时间表是这样的：
3月30日：俄军撤离布查。
3月31日：布查市长宣布布恰城 “解放”，还录制了一段视频，没有关于 “屠杀” 一个字。
4 月 1 日：乌军（包括亚速营）进驻布查
4月3日：乌克兰国防部发布 “俄罗斯杀平民暴行“视频。展览路边尸体
4）事出后俄罗斯要求联合国就此召开紧急会议，被英国否决。
布查事件后，乌克兰和西方又指控过几次俄罗斯“故意杀平民”，包括导弹袭击火车站和使用化武。奇怪的是，到了第二阶段俄罗斯攻势越来越猛时，类似的指控反而越来越少。今天，西方很少再提所谓“俄罗斯战争罪“，反而开始建议乌克兰谈判了。
前乌克兰议会人权事务专员柳德米拉· 杰尼索娃 （Lyudmila Denisova），最近在被解雇后承认，她指控俄罗斯大规模强奸是造谣，目的是为了西方国家向乌克兰给更多武器。
经历了“萨达姆的士兵从暖箱扔婴儿”，伊拉克大规模杀伤武器，乌克兰2014政变中“政府军扫射示威者”，叙利亚白头盔，以及对中国的各种谎言指控之后，任何理性的人，都无法轻易相信西方这类指控。
第二阶段
布查事件标志着乌克兰战争第一阶段的结束。之后两国都没有再明确表示谈判意向。俄罗斯开始调整战略：从对乌克兰全面施压以战促谈，到集中兵力攻城略地。
马里乌波尔的胜利，是俄乌战争的的一个里程碑。它不仅有军事上的意义，还有心理上的意义。亚速钢厂地下城的2439名亚速营/乌军投降的画面，为俄乌战争日后的走向定下了基调。
马里乌波尔乌军投降
此后俄军越来越成熟，而乌军日渐破绽重重。
到今天，俄军已经基本拿下顿巴斯的另一重要城市：北顿涅茨克。
乌克兰不仅在丢失土地，而且在损失兵力。乌克兰国防部前两天承认，乌克兰每天损失100-200人。加上受伤和被俘虏，那么每天可损失近千人。乌国防部说乌克兰已经死了一万士兵。
真实的伤亡数字，很可能比这个大，甚至大很多。中值的预测是乌克兰每天阵亡200-500士兵，有些天高达1000人。
昨天6月18日，俄罗斯国防部称高精度远程海基导弹“口径”击中了乌克兰军队在第聂伯罗彼得罗夫斯克地区的一个乌军指挥所，当时正在那里召开军官高级工作会议的乌克兰50多名将军和军官丧生。
战场输赢的另一表象，是整个西方开始对乌克兰战争低调。
一直到前不久，西方主媒上都充满了鼓舞人心的乌克兰战场消息：什么俄罗斯弹药快打没了，十几个将军打死了，俄罗斯士气低沉纷纷投降…… 而今天，随便打开一个西方主媒，CNN、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BBC、 卫报… 都可以看到乌克兰的消息已经被挤到角落了，而且通常是乌克兰形势不妙的消息。
更值得注意的是：西媒甚至西方政府开始与泽连斯基政府切割了…
《纽约时报》在6月8日的一篇文章中，抱怨乌克兰政府不和美国分享它的战争策略。
近日法国总统马克龙更是直言不讳建议乌克兰和谈。马克龙说：“基辅将不得不与莫斯科谈判。”“俄罗斯是一个强大的力量，俄罗斯永远不会离开欧洲大陆”。”因此，我从来不赞成我们与俄罗斯开战。”
上星期四6月16日法国、德国、意大利领导人一起访问基辅，虽然没有公开劝降，但明确表示了基辅如果愿意和谈、欧洲会全力支持。与开战之初浓郁的火药味大不相同。
基辅之行后，德国总理肖尔茨公开说：“有必要和普京通话，我会继续这样做，法国总统也会继续这样做。”这段话明显的拉开了主和派——法国、德国、和主战派——美英波兰及其傀儡乌克兰——的距离。
不过主战派美国的情势也有微妙的变化。连一直到前不久都最鹰的北约秘书长斯托尔滕贝格和美国国务卿布林肯，都暗示美国北约不会反对乌克兰割地求和。上星期五拜登公开说：美国在今年二月警示过乌克兰，俄罗斯将入侵，但当时泽连斯基不想听。这些话让乌克兰很不满意。泽连斯基发言人要求美国政府加以澄清。
如果俄罗斯正在战场上输掉，西方绝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建议和谈。
乌克兰军事行动大约会持续到今冬
问题是现在俄罗斯大概不想和谈。即使乌克兰接受开战之初俄罗斯的全部条件 —— 即不加入北约保持中立、承认克里米亚是俄罗斯领土、承认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个共和国独立；俄罗斯大约也不会止战：俄罗斯要拿下敖德萨和整个黑海沿岸，以及哈尔科夫。
无论乌克兰是否谈判和签约，现在俄罗斯都知道西方和乌克兰不可信任。乌克兰不执行明斯克条约和美国撕毁伊朗核协就是例子。即使签订任何停战协议，一旦有喘息机会，乌克兰很可能在西方支持下重新开战。
美乌上次炸掉了俄罗斯旗舰莫斯科号，俄罗斯如果把黑海沿岸留给北约，将永无宁日。
一些分析家认为，如果普京接受没有敖德萨的乌克兰和谈条约，那将是政治自杀。他将会被谴责为走戈尔巴乔夫的老路。
和西方的描述相反，普京本来属于亲西方的温和派。但30年来美国对俄罗斯的强硬围剿，使整个俄罗斯包括普京都向远离西方的方向漂移。
上星期，顿涅茨克领导人普什林说：
1） 俄罗斯不会止于顿巴斯。在解放所有俄语区（包括敖德萨）之前，军事行动不会停止。
2） 希望军事行动在今年年底结束。
这个计划一定不是普什林个人或顿涅茨克的决定，一定是俄罗斯高层的计划。
普什林所说的俄罗斯军队要解放的“俄语区”，是指俄语为主的地区。
也是政治上亲俄罗斯的地区。这是乌克兰2010选举图。多数投亚努科维奇的区域为蓝色，与俄语为主的地区大致重合。
“俄语区”也基本上是历史上属于俄罗斯、而在上世纪被列宁（1922年）和赫鲁晓夫（1954年）送给乌克兰的地区。
“俄语区”俄罗斯都会攻打和占领。占了就不会还。但俄罗斯不会攻占不友好的西乌地区。
2022年6月15日乌克兰战争图。
紫色为2月24日开战前俄罗斯占领地区。红色为开战后俄占领的地区
现代世界占领一片不友好的土地代价太大，通常得不偿失。苏联和美国打了多年最后都不得不撤出阿富汗就是例子。
乌克兰将在这次战争中失掉大片的东乌土地，占乌克兰面积的四分之一左右。东乌有乌克兰大部分矿产资源，也是乌克兰重要的小麦产地和工业发达地区。从各方面考虑，乌克兰损失的绝不止四分之一。
除了东乌，乌克兰西边可能损失给波兰、匈牙利和斯洛伐克。这些地方本来不是乌克兰的土地，是二战后划给苏联的。
对于乌克兰，这将是一个悲惨的结局。
更令人悲哀的是，这一切本来都可以避免。
如果没有2014政变，乌克兰不会丢掉克里米亚，也不会有内战。
如果乌克兰执行明斯克条约和保持中立，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个共和国不会独立，也不会有这场战争。
如果乌克兰在今年三月继续土耳其谈判而不是制造布查假旗，战争会停止，乌克兰不会丢掉两个共和国外的领土。
在每一个分叉口，乌克兰都选择了偏离自己民族的利益、自残自杀的道路。
为什么？
因为乌克兰无法自己做出选择。乌克兰已经失去了真正意义上的主权。成为美国控制下的附庸。1991年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和乌克兰都落入经济灾难和社会混乱。但俄罗斯在普京上台后逐渐走向经济社会正轨，而乌克兰一直处于美国和寡头操纵之下。乌克兰是欧洲最穷最腐败的国家，2004橙色革命和2014政变使之动荡不断。
泽连斯基本来是靠承诺结束内战当选总统的。但上台后新纳粹亚速营根本不允许他和东乌谈判执行明斯克条约。而美国任由亚速营威胁泽连斯基安全和阻碍阻碍和平，因为乌克兰内战和仇俄正是美国需要的。
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说：乌克兰战争本质是美俄代理人战争，乌克兰只是美国用廉价和谎言获取的代理人。
普什林预测战争会打到今冬。占领诺大的东乌地区确实需要这么长时间。此外，冬天后经济和能源问题会改变西方的政治地貌。民众对乌克兰的支持会坍塌，政府会失去选民支持和在选举中失利。
意大利那不勒斯超市货架半空
美国今年11月的中期选举，民主党肯定会大输。明年一月共和党上台后，很可能会调整拜登对俄对乌克兰政策，因为这场乌克兰战争代表了拜登的无能和失败，共和党不会全盘继承这场“拜登战争”。失去了美欧的支持，乌克兰的军事行动基本无法继续，无论到时是否有停火协议，乌克兰的军事行动会安静下来。
当然，以上只是乌克兰战争最有可能的结局。这个结局同时也是“最好”的结局 —— 虽然和所有的战争一样，这个结局也是残酷的：乌克兰国破人亡、俄罗斯牺牲将士生命和蒙受经济损失、欧洲经济衰退民众生活下降、全世界遭遇粮荒 …… 但这毕竟不是世界末日级的全球灾难。
乌克兰战争还有另外一个可能的结局：就是北约参战。一旦北约和俄罗斯直接开战，那么接下来大概率就是核战。而这样的核战，将是整个人类的重创甚至毁灭。
相对于核战和毁灭，我更愿意接受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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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子皮：毕业于北大物理系，巴黎大学博士。现居美国。职业金融量化分析。近年开始写字。作品发表于多家电子平台、《青年作家》、《文综》、《明报》及其它丛书。曾获法拉盛海外华语诗歌节奖。著有《川普时代：美国不再伟大》，近日开始在亚马逊上出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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